大銀
癌症晚期,重新反省自己最後一段路應該如何過得有意義後,改善了家人之間的關係,不再感到不適。
《好好地走》 不想一個人

她最多五十歲出頭,如日方中,癌病突至,發現已是晚期。

病發至今,由原本四肢運動自如,到現在頸以下只剩指頭可按鐘叫人,然而思路清晰,語言表達流暢。
 
家人長期守護在旁,有什麼需要,總是關懷備至,馬上代勞,看來一切尚好。

但當家人離去,她便會渾身不適。那種不自在,難以形容,總是叫她無法安寧,不停按鐘。

「有什麼需要嗎?」「幫我調校高少少。」

五分後再按鐘。

「有什麼需要嗎?」「幫我調校低少少。」

如是者⋯⋯藥物可稍為令她安靜,小睡片刻。但她說不想每次都用藥令自己逃離那不安。她想找其他出路。
 
今天下午,她獨自躺在病床上,合上雙眼,眼皮在動。

我靜靜走近坐在她身旁,手很輕很輕地按在她身上。

她過了一些時間,慢慢打開眼睛,開始眼神交流。

我問:「可有發現每天什麼時間最不適嗎?」

她雙眼向下望向她的腳說:「多數下午。」

「不適時有沒有什麼共通點嗎?」她眨一眨眼,深吸一口氣再深呼一口氣説:「都是得自己一個人⋯⋯」

「自己一個人時,很難面對吧!」

她再眨眨眼,再望向她的左上方,很快速的顫動,像看著一幅幅的畫面説:「⋯⋯過去不論在學業上、戀愛情路上、婚姻之中、生育教養、職場打併,就算遇到困難,總是過完一關又一關。但今次⋯⋯完全不受掌控。」

「你講出了重點!」

彼此靜默了片刻後,我繼續說:「過去的生命章節寫得很精彩,同時亦已告一段落。現在完全是踏入另一章。」她望望我:「唔知有幾多時間呢?」我望著她,靜默了幾秒,再眨眨眼說:「唔⋯⋯你想在這新一章寫下什麼呢?」她沒說話,若有所思。
 
在重新改動了家具擺設和裝修間格後,她回家試住了幾天。

「回家的經驗好嗎?」我問。

她答:「多謝你!同住女婿過去其實一直都對女兒和對我很好,可惜我一直都沒有發現,動不動就大發雷霆,像在公司裡一樣。就算發病後,他落手幫我做個人護理,包括換片,我亦只覺平常。

今次回家,看到屋企為我所作的改動,再看到他對女兒、對我的照顧——我終於看到他的好。我反省了,直接向他道歉,亦道謝了。

現在我和女兒、女婿的關係都很好。大家一齊時氣氛都不同了。女兒不再夾在我和女婿之間。女婿在職場上遇到的困難都可以和我交流。而我亦可以與他分享我幾十年的經驗心得。這是以前無法想像的。」

「之前單獨時的不適感放緩了嗎?」「不再覺得了!」

「日子過得有意義嗎?」「有!」

「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