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銀
病床上的長者對值班護士說,下一個就到他了走了。感到不可思議的護士詢問自己有甚麼可以幫到忙,兩天後那名病人真的離開了人世。
《好好地走》 死亡黃盒子

很多年前一次夜班,有一位病人過身。

當遺體和家屬都離開後,另一故事才展開。

同房另一位病友對我說:「下一個到我了。」

雖然之前那病人臨終時,他和家屬尚算平靜,僅僅開他那邊的床頭燈,處理和運送遺體時亦已盡量小聲,但心水清的或者一向睡得不太好的同房病友,都會知道,或多或少有不同的反應。

說下個會走的病友,狀態不算太差,我沒想過他會接著離去。

「點解下一個輪到你呢?」

「我見到那剛去世的病人,四周圍著很多黃色的盒子。現在,那些盒子圍著我的床的四周。」

我頓時毛管戙。

聽到病人這樣說,醫護人員或訪客親友,如何回應?

「黃盒子?我無見到喎!半夜三更,你係咪眼花呀?唔好亂諗嘢啦!」

「下一個到你?痴線!唔好講這些唔等使嘢!無事的!無事的!你老虎都打得幾隻!輪到第二個都未到你啦!」

「我信神的!你信唔信神呀?不如你跟我一齊祈禱啦!只要你信神,你祈禱就會有平安!不用再怕!」

「咪咁迷信啦!等醫生睇睇是否要抽血驗吓,看看是否電解物失衡!」

啞口無言,借故走開。

——信不信他所講的?

問心,自己有什麼情緒反應呢? 驚唔驚?

怎樣先穩住自己? 面對這不可思議的經歷,如何才能幫到他呢?

先深呼吸!

意識自己在呼吸,意識自己整個身體的感覺。

在他床邊坐穩,或者企好,感覺坐椅、椅背或地板承托自己。同時,讓彼此能夠容易地望到對方:「你睇到這個死亡訊號,你有什麼心情? 現在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呢?」

「我已經預咗! 你幫我打1234567 找我侄女陳小玲。請她幫我還$34.7 給病房亞姐李大嬸。她前日私底下幫我在外邊買了包餅、廁紙和檸檬茶給我,我未還錢給她。」

「好, 等我寫低先!」隨即拿紙筆在他面前記下,並與他核對電話號碼、人名、銀碼。

「還有呢?」

「還有,叫她幫我打隻銀碟,上面要寫『衷心感謝 視病如親』,致✕✕醫院✕✕病房✕醫生✕✕姑娘並全體仝人」

「還有呢?」

「最後是⋯⋯」

「都寫低了,先覆你一次⋯⋯還有補充嗎?」

「沒有了。」

「想起有需要補充就隨時講出來吧!」我再說:「現在是凌晨4點幾,你想我現在聯絡你侄女,還是等天亮了,七、八點先呢?」

「⋯⋯那等天亮先吧!」

於是這事就交給早班同事跟進了。
 
兩天後返回崗位。這位病人真的是同房接著第二位過身的病人!

是否接著過身並不是重點,而是當病人這樣說時,多少會對照顧者,甚至醫護人員帶來衝擊。

若果我們能不懷疑病人所講,開放一點去聆聽病人那不可思議的經歷、憂慮、困擾,對準他所關心的落手,這是機會去講身體不適、死後歸宿的信仰靈性問題,又或者提醒他有甚麼重要的事未辦等等。

不要很快就認定病人的說話,也不要因為自己的個人不安而迴避不談,要讓他感到被接納、被重視、不孤單、並非「黐咗線」——那就是病友,臨終親人過身前「心之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