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銀
長者病人即使入院也要帶婚照,德嬸見證著老伴由對答清晰慢慢惡化至難以對答,心裹不是滋味。

【護士分享】帶婚照到病房

最後的溝通 心底的回憶

文:安姑娘

德叔入院當天,德嬸特意帶來一幅晚宴婚照:相片尺寸比A3紙稍大,前面加了類似玻璃纖維的效果,再有厚木板鑲嵌起來。相片顏色已經偏紅,背景紅絲絨布有金色字體寫著某某聯婚。年青的德叔全套白西裝、胸前一朵大紅絲絨襟花,絲帶上有新郎二字,含蓄微笑;身旁的德嬸穿金銀線刺繡裙褂,戴著大紅絲絨頭花,笑容燦爛。

「好珍貴的婚照!你怎會帶來?」

德嬸說: 「是他叫我帶給他看的。」

前後只是三、四天,德叔由原本仍有眼神交流,對答清晰流暢,今天散漫的目光,沒法說話,間中發出一點聲音,都像滿口含着食物。

「安姑娘,昨天仍可以和他傾計,今天已經完全聽不到他想講什麼! 你幫我聽吓他想講什麼,或者可否用紙筆溝通?」

我心想:事到如今,就算能寫,字體也難以辨認……望著德嬸點點頭:「讓我試試看吧。」

枕頭多了一個小型唸佛機,重覆輕聲播放佛號。

「德叔,你想講什麼?」

我側耳在他咀邊,他一再努力,勉強嘴巴抖動——我說:「德叔,對不起,我聽不到,你可以再講多次嗎?」

我望望德嬸,她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雙眼充滿祈盼。

德叔又再努力嘗試,今次的語句明顯短了些,可惜我和德嬸都仍然無法聽到。德叔合上了眼,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德嬸握著澤叔的手,一對歲月並肩的兩口子,一對通紅的雙眼。

「德嬸,你和德叔一起生活了大半世,經歷了大大小小喜怒哀樂的事情,德叔不開口,你亦知道他,從眉頭眼額,多多少少知道心意。即使不是百分百全對,相信猜亦不會差太遠。」

「我𠵱家應該點?」

「相知同行咁多年,回想當日你們是怎樣相遇,怎樣決定執子之手與之偕老?」

德嬸通紅的眼睛望向左上方,轉動著。

「德叔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以至一個兒子、一個祖輩,你有什麼欣賞他的地方?」

德嬸望一望我,很快又轉望左下方。

「有什麼感激多謝的說話想同佢講嗎? 」

德嬸眨了眨眼,緊閉著雙唇。

「有什麼事曾經鬧得很僵,你已經原諒了,可以告訴他?」

德嬸點了點頭。

「又或者你有沒有想請他原諒你的事情?」

德嬸再點了點頭。

「假如再有來生,你會想和他以一個怎樣的方式相約重逢嗎?」

德嬸望著我:「我知道了。」

「德叔即使再昏沉,你仍然可以繼續告訴他這些。即使看似平平淡淡的一生,亦並不是白過。你們曾經為對方用心去愛,大家就會一直活在彼此心中。」我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