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似以前咁。」
周太一直是照顧者,近年丈夫、母親先後走了,女兒也嫁了,幾十年來第一次一個人住,深深地感到孤獨。
周太是銀行管理層,邊工作邊湊大女兒,後來照顧患癌的丈夫;丈夫死後,就照顧九十多歲患認知障礙症的媽媽。現在不用再照顧任何人,加上剛退休,家裡只剩下自己和四面牆。
周太對社工說:
「我在等死,希望快點死,但無勇氣自己死。」
女兒知道媽媽的情況,每日打三次電話給她,每星期兩晚一起吃飯,後來更搬回家同住。周太仍不滿,「我想好似以前咁。」
明愛全樂軒助理社會工作主任李慧逸一直跟進周太的個案,「周太沒想過女兒也有一日會離開。她個性內向,加上是管理層又是長年照顧者,以前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沒有生活興趣,兄弟姊妹也不算投契。她最希望的是心情和生活環境回到以前,即是有人需要她照顧,職場也需要她。」
周太的女兒快要移民。李慧逸說周太開始有焦慮和抑鬱傾向,經常懷疑自己患癌:「生『飛滋』都擔心得會去做檢查。」
孤獨會殺人,危害好比一日吸十五枝煙,會影響免疫系統、神經系統、睡眠質素、維持健康的動力等,還會引致抑鬱症。
華人道德責任
賽馬會樂齡同行計劃早前主辦的Ending Loneliness研討會,美國加州大學教授Professor Lubben解釋,孤獨是指社交上無依無靠,需要求助時找不到人,也可以是「覺得孤獨」。他引述其他學者近年的研究:「孤獨會殺人,危害好比一日吸十五枝煙,會影響免疫系統、神經系統、睡眠質素、維持健康的動力等,還會引致抑鬱症。」Lubben指出保持活躍的社交生活可以維持腦部健康:「像我現在和你對話,我的腦細胞是活躍的,也動用到腦部掌管語言能力的部份,太久不對話,這些能力和腦細胞都會衰退。有研究說,這些衰退了的東西,可能花四年去培養都未必能回復。」
一直關注美國移民的Professor Silverstein則引述另一位學者的研究:「華人社會文化中,後輩照顧、關心、尊敬、服從長輩是道德責任。」但關心和尊敬如何才足夠,是主觀的。他說在美國長大的一輩接受西方教育,表現通常難以滿足長輩:「這種期望的落差,也是令長者感到孤獨或患上抑鬱的風險因素。」
照顧者需支援
照顧者忙於照顧,難有社交生活,如果已經有情緒問題,更沒有動力參與社交活動,當有家庭問題需要協助時,也不知道該找誰。香港大學秀圃老年研究中心總監樓瑋群博士在研討會中指,年長的照顧者在社區非常普遍,但社區支援不足。她引述英國研究說:「他們顧著照顧別人,意識不到自己有需要求助,更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有個『照顧者』的身分」。樓瑋群曾研究本地六十歲以上的照顧者,近千名受訪者中,有一成二經常失眠、三成四間中失眠,這會影響身體和精神健康,例如容易有抑鬱傾向。
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系主任林一星教授指長者抑鬱越來越普遍:「不可單靠社工一對一輔導和服務,需靠社區人士互助。」他有份參與的賽馬會樂齡同行計劃,訓練了一百五十八位長者成為「同輩支援者」,在社區中識別有抑鬱傾向或孤獨的長者,然後上門探訪,也會一起辦活動。
計劃踏入第三年,結果顯示同輩支援者擁有新知識和能力,覺得自己生活質素有提升,同時受支援長者也覺得沒那麼寂寞。
喪偶感孤獨
Professor Lubben引述數據顯示,近三成孤獨者經歷喪偶,一成多是照顧者。同場的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副教授周燕雯認同喪偶是高風險因素,並分析了本地喪偶者的數據。她發現本地喪偶者43.5%為女性,男性佔9.9%,喪偶者容易感到無依無靠有兩個原因;一是只有一位或沒有子女;其次是喪偶後他們多退出本來的社交圈,原因是覺得沒有人願意聆聽,很多人更因為不想他們傷心、避免談及他們喪偶的事。
周燕雯說:「有喪偶者說,有一對夫婦朋友為免她觸景傷情,一同出現時竟裝出不和的樣子。這讓她感到很不舒服,也不被理解。」她相信真正能滿足孤獨者需要的是有依附(attachment)的關係,即是能維持而且可以依賴的關係。
照顧者孤獨感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