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後才開始的事】久違的考場

我望著空白的答題紙，很愁。這道是送分題，六大茶類對身體有甚麼好處 — 不就是常識嗎？溫習時我基本翻過便算，沒料到竟涼在這兒，腦裡就是抓不著那些詞。比我年輕的老師坐在旁邊等我，更年輕的同學早就交卷走了。我開始幻想一格漫畫：空蕩蕩的考場裡，只有一位頭頂花白的老婦，眉頭緊皺，流著大滴汗，全身顫抖，口吐白沫⋯⋯

五十歲考試，不容易啊。

起初只是想學茶藝。「茶藝養生師」這五個字優雅而浪漫，我毫不猶疑就交學費上課了。不學不知，泡茶確實是一道學問，選茶葉要因時因地因體質因心情，泡茶要茶具水溫時間調合，在素淨的竹蓆上溫壺、燙杯、置茶、沖泡、聞香、品茶，步步是風景。

那我想，考個證書有何難，哪個香港人不是飽歷考試滄桑披荊斬棘地成長？但我大意了，我忘了已很久沒考過試了，當我發覺拿著茶盅的手很不爭氣地在顫抖時，我怪自己為甚麼不在家裡多練習。試卷上那六道長答題，我搜索枯腸寫到唇乾舌燥。

結果，考試我合格了，證書也拿到了，暗紅色的小本本上，寫著我是國家承認的高級茶藝養生師。但我無法展示給你看另一個小本本，因為它是無形的，只在我心上，那是一個五十歲的女人的一個小小成就。

一次久別重逢的考試，讓我強烈意識到自己已到了退化的關口上。人過五十，大腦裡面那只海馬體以每年1%至2%的速度在萎縮，它毫不留情，把你的記憶力晃悠到外太空去，怎樣才能重回地球？有醫學研究說，保持健康的體魄和適當的腦力訓練可以減慢海馬體退化，哈，那參加考試算不算是腦力訓練呢？

我後來又上了別些班，考過一些試：港式奶茶製作、桌遊教練、八段錦、中華詩詞誦讀、英語語音學⋯五花八門，有些純粹貪玩、有些認真，像目前，我就在為參加普通話水平測試苦苦備戰。學習辛苦嗎？我卻覺得樂在苦中，我很享受「一點一點地學懂了」的感覺，以及偶然發現自己比年輕同學多懂一點的虛榮感 (笑)。

人要老，就跟天要下雨一樣，躲不了，但我會呷口甘醇的茶湯，跟腦裡那只海馬體說，我會好好愛護你的，請慢一點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