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完大龍鳳,佢轉頭可能唔開心,有意思嗎?」阿婷常這樣問自己。
趁著中秋,阿婷三姐妹帶中期認知障礙症的媽媽到博愛美孚照顧者花園拍攝家庭照。在女兒的簇擁下,媽媽笑得開懷,配合不斷咔嚓閃光的鏡頭,好乖。但下午回到家,卻變了另一個人──不肯沖涼,不肯落妝,擺出臭臉「扭計」,上午拍的相片都不屑一顧。
「平時佢一攰就係咁。」阿婷說,媽媽情緒像過山車,帶她出街玩,未必開心到尾。
「去影相仲有冇意思呢?有。能為她製造開心時刻,就盡量製造。」她頓一頓,再說:「不一定要她開心,我哋開心都得㗎。」
這句話,是朋友見她不懂「放過自己」,給她的一記當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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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始於十年:有天媽媽蒸魚,誤把防潮珠當作砂糖。再來是認不出丈夫、女兒,一家人震撼又傷心。三年前爸爸臨終,仍無法理解妻子患病,「常說點解搞成咁,係咪做咗咩錯事」。
三個女兒選擇積極面對,上課跟社工學照顧。與媽媽同住的大姐和阿婷,都是緊張大師,起初推掉朋友約會,想把所有時間給予媽媽,「佢悶我就引佢,佢問嘢就要睬佢,我不想讓她孤單!」糾結好久才決定讓媽媽去日間中心,阿婷肉緊地說:「職員要照顧咁多個,佢跌一跌咁點算,啲人唔關心佢點算!」
也不能怪阿婷緊張,因為媽媽作為家庭主婦,自小向女兒示範的愛,就是無微不至的。想起童年,阿婷甜笑起來:「嗰種關心、掛住⋯⋯喺細個家姐去街,媽咪會望住鐵閘唔瞓等佢。我讀到中學,媽咪仲會吊住我尾,見我返到學校先走。」
媽媽患病後的異常行為,仍然搞笑地「盡責」──晚上遊走,有時為女兒蓋被,有時喚她們起身上學。嚷著要出街時,又會碎碎唸:「唔可以留低bb喺屋企,佢未食嘢。」
母女對彼此的愛,倒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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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婷為媽媽盤算太多,常常忘了要照顧自己。現在她學會站遠些,抽離些,不與情緒波動的媽媽硬碰,「讓她行行吓,嗌嗌吓,氹氹吓,情緒就會緩和。」
比較理性冷靜的二家姐,常叫姐妹由得媽媽,不要連自己也捲進漩渦。
以往阿婷不放心在外傭放假的星期天返教會,怕大姐獨力照料不來。近年她倆互相鼓勵,「食埋飯先返囉」。要應付長期的照顧,始終要找到喘息方法,練強心力,放慢腳步。
「不知不覺十年,原來過到㗎。」阿婷自言性格柔弱,但談到照顧媽媽的期許,她不假思索就說:「好想媽媽活到101歲,繼續照顧她。」眼裏閃著淚光,話裏有份剛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