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男人，九個有足球夢。
觀塘有一班長者，正追尋他們的足球下半場。
早上九時的觀塘遊樂場人造草足球場，陸續有不少年長男士走進來。他們互相打過招呼就自發換衫換鞋拉筋熱身。九時半教練哨子聲響起，場上二十多位長者，加起來超過一千五百歲！
這是翠屏（北）邨活齡知「足」社區結連計劃，由車路士基金推行，社區投資共享基金撥款資助。今年四月起，每個星期二、四都有教練免費教導長者踢波。目前計劃招募了超過一百名觀塘區居民，由五十五歲到八十多歲不等。採訪當日，三個年輕教練指揮著場內長者們練習步法及帶波，有些腳法嫺熟，有些卻要追著波跑。
年紀大骨頭脆？
「我四零年出世的。」今年七十七歲的陳伯離場後，戴上老花眼鏡中氣十足地道。「自小就踢波，以往和同事都會在工廠樓下踢，還會組隊比賽。」退休後卻只敢在公園急步行及拉筋，「驚年紀大骨頭脆嘛！」孰料來到這裡見回多年前波友，「掂番波都幾開心，有運動身體也變好。」自保方法就是不「鬥波」，「因為拿到波就會有人來搶，不拿波就會被隊友責怪。」
鏟人、頂波、爭位，足球碰撞多，安全確是最大顧慮。負責這項計劃的社工李庭康說，參加者事先需填寫健康申報及緊急聯絡人資料。（曾聽聞有伯伯要瞞住老婆過來踢波？）「不可能的，他們吹水而已。」李庭康笑道。讓長者們踢波有幾項原則，包括練習必須要在草地球場，維持教練與球員比例，以及讓他們多休息，「男士都愛逞英雄，自己不會提出要休息，但如果大家一起去喝水就ok。」
身體好脾氣好
六十九歲的LiuLiu是球隊的活寶，但車路士足球學校技術總監、前港隊著名球員山度士（山Sir）笑說，LiuLiu剛來時脾氣很臭。足球曾經是LiuLiu的至愛，但當年為謀生惟有放棄。「你去踢波，屋企人吃甚麼？當時很多朋友都是因為這個原因放棄踢波。現在就像重拾當年的感覺。」
難得認識志同道合好友，LiuLiu與長者們組了一隊快樂足球隊。除車路士安排的練習外，會於早上八時自訂場地踢波加操，而且不時會約外隊比賽。「始終踢波是一種興趣，大家玩得開心，有得分享才好，你一個人玩得多好也沒有用。」快樂足球同樣以安全行先：「石場我絕不會應承，我不想下星期少了一個隊員踢波。」
李庭康說看到長者們的身與心都有轉變。「有些長者一向愛遲到，又『嘈喧巴閉』，跟教練學習後變得有紀律，不再個人主義。」 踢波以外也有義工活動，有次與女青年會合作做義工，被女義工們誇獎後，伯伯們都十分高興，參與活動時特別起勁。
踢完波齊飲茶
運動場上最容易交朋友，六十出頭的Wilson有一次很難忘的經歷。那次他到場邊執波，不小心被草皮絆倒，頭撞石壆「爆缸」，流了許多血。長者們爭相要陪他去急症室，WhatsApp群組內亦一直追問他康復情況。Wilson說沒想到大家這麼關心他，相當感動。
十一點夠鐘，「長雞」一響，大家陸續離場。一位伯伯似乎有點頭暈坐在場邊休息，馬上有人遞油為他按摩太陽穴，其他人則向他揮手，「快點啊，等你飲茶啊！」
由踢波到教波：山度士
「足球，甚麼人也可以踢。」山度士說。
在香港，年過三十、有踢波睇波的，無人不識山度士。身為九十至千禧年代最著名的足球明星之一，山度士現時是車路士足球學校技術總監，難得名人現身，長者都爭著跟他合照。原來山度士正是在觀塘長大，「我七歲就搬來康寧道，以前日日在這裡玩。」他對這裡特別有歸屬感。
「其實我更希望你來這裡前是不懂踢波的。見到許多長者包括婆婆，踢了兩、三年，落到場會主動拿球去對踢。當你教識他們甚麼是『掃把腳』，他們就自己會踢，很有趣。」比起只能在公園捉棋、拉筋，「未必話可以幫助他們很多，但至少給了他們新鮮的體驗，所以我跟阿康（負責的社工李庭康）說，有一千人來參加都不要緊，教練我們大把，（長者們）來到可以踢波，又可以見到以往的港隊球員，傾吓偈多開心。」
踢波要學跌
要多人參加，就要將門檻降低。「你看這位伯伯八十歲，他穿這對鞋基本上不可以踢波的，但我們不會阻止他，只會小心監察。比如伯伯帶波時，盡量不要搶他波，在他旁邊預防他跌倒。」山Sir會先教大家跌倒時如何卸力，最重要是安全，「玩完要笑著走。」踢波要學跌，同樣，要贏先要懂得輸。山度士會跟長者們說，「我踢波踢了這麼久，輸好多啦，輸不得就不要玩。」練習完了有比賽，山度士也會下場，「厲害一點的那一隊入了兩、三球，我和教練會到對面隊刻意入回四、五球。」
山度士的學生有老有少，教導長者原來輕鬆得多。「長者你同佢講，佢會很留心聽你說話，又會主動發問，也較尊敬教練。現在的小朋友很曳，覺得不需要聽教練說話，反正電視上有美斯、C朗。很多小朋友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十三歲仍未懂得綁鞋帶。」山度士兩個女兒都有踢波，爸爸自小要求她們獨立，絕不過分呵護。
當年的足球先生現已年屆五十，山度士笑說，已夠資格參加元老足球隊。當年讓他重創、近乎收山的那一腳，很多人仍歷歷在目，他展示當年手術疤痕，說現時膝頭還是會痛，踢波對他來說，已經不容易。加上和許多打工仔一樣，「我放工放五、六點，我隊波踢八點，一來累，二來難道不回家陪女兒？家庭樂還是很重要。」他感嘆政府對足球運動的支持不足，不易租借場地以外，「外國許多政府會資助退役球員，每個月出糧給他宣傳運動，但香港沒有。」
長者踢波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