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的自述 看透生死
死亡不可怕
文:十一少
我靜靜的躺在床上,沒啥事體了,該做的也做了,勿管結果是好是壞,反正都完成了。癌症也沒什麼可怕的,從出生開始,我們就踏上了死亡這條不歸路。我當然希望留在兒女身旁多幾天,不過自從煩氣囉嗦的老頭子一年多前去了以後,我對生死也看透了。勿曉得是否藥吃多了,這兩個禮拜人老是恍惚,有時分不清是在夢境裡還是現實。
大女兒一直定居海外,不過我們每天都打視頻電話,幾個禮拜前回來照顧我,她從小就能幹,性格要強,家裡的事她會安排處理,保姆阿月在我家也做了好幾年了,有她照應著,不用我操心。
二女兒像我,命好,沒上過幾天班,燒菜燒飯也不懂,一直在丈夫庇護下生活。二女婿近年患病,輪到女兒照顧他了。世界就是這樣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睏了,我要閉目養養神了。
那年頭,大家都窮,新婚沒多久,我就跟他從老家寧波來到了香港,在一棟舊唐樓分租一個小房間,房間裡只放得下一張床。兩個女兒的出生才讓我們有機會住進政府的公屋。要不是為了謀生,誰人又願意離鄉別井呢!一眨眼就在香港生活了快70年。前幾年,跟大女兒、女婿一道回鄉下探親,讓女兒也見見她的小舅父。老家舊房子的牆上還掛著我們姐弟倆當年讀書時演戲的劇照,不過物是人非,我們姚家村的左鄰右里,也沒剩下多少人了。問我想不想家?當然!不過想的是在香港、有我兒女在身邊的那個家。
大弟運道好,自出生後,他阿爸的工作順利,手頭雖然拮据,但比起很多過著賣、當、借的日子的香港人,我們也算是脫貧了。小弟出生時,我們已能稱得上小康之家。你們幾個都要感謝當海員的阿爸,這是他年年漂泊在外為這個家掙回來的。你們現在都有好職業,坐寫字樓,工作體面,又賺到鈔票,不用像他年輕時那麼辛苦。不要怪你爸總拿你們在人前賣洋,因為你們出息就是做爺娘引以為傲的成就。
我的生活也很簡單,跟其他屋村師奶一樣,買菜、燒飯、洗衣裳、帶小孩,也會接一點手工活賺點外快、貼補家用,我會得織絨線衫,賺的鈔票比剪線頭、穿膠花都要多。為了聯絡感情,有時也陪街坊鄰居搓搓小麻將。我的廣東話都是從生活中學習的,不過講得不標準,用字發音都帶寧波腔。這總讓我有種異鄉作客的不踏實感覺。對,你們可能覺得我怕事、懦弱;但我沒文化沒本事,處處都得靠人幫襯著,根本無法逞強。只有在家,和你們一起才最有安全感。
「芳媽,開枱啦,三缺一!你的同鄉呂太也上場。」
「馬上就來了!我先拿飯燒上去。」
「芳媽,儂額小囡乖伐?大囡兒蠻漂亮額。」
「哎呦,依皮得勿得了,作煞了!漂亮有啥用場,讀書嚜讀勿進去!」
呂太就住在同一層樓,幾十年過去,大家的兒女都長大了,成家立室。我有四個兒女、五個孫子孫女,最小的剛進大學。在澳洲的外孫特地跟他媽媽回來看我,其他住在香港的就更不用講了,隔天就來,都很孝順。有時我太累,沒有張開眼晴,但他們的聲音我每一個都認得清清楚楚。
*編者按:岳母患癌,女婿十一少以不同視角,紀錄岳母在兒女細心安排下,在家護養,寧靜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