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後才開始的事】打針記

文：紫絮
小時候最怕打針，母親總會拍拍我的肩膊安慰道：「不用怕，媽媽陪你。」到了女兒怯生生地望着護士，眼泛淚光，我也摟摟她説：「媽媽陪你，不用怕。」
疫情期間，最令我困擾的家庭課題是安排年邁母親打疫苗事宜，我家兄弟姊妹眾多，意見不一。八十多歲的母親十分抗拒打針，假設了很多疫苗後遺症的情況，於是大家都以尊重母親意願為上，不大敢主動提出，亦不積極跟進，只好採取鴕鳥政策，心中卻心急如焚。後來政府實施疫苗通行證，這把尚方寶劍一出，母親不得不就範，我們才鬆了一口氣。當不能説之以理，動之以情，惟有凶之以法。
每逢家庭聚會，如觸及打針之事，母親立即進入焦慮模式，她一直採取拖字訣，我們也不敢迫母太甚，沒人夠膽擔當嚴子嚴女。正當事情處在膠着的狀態，一天，母親突然主動着我們去預約接種疫苗，究竟哪來的勇氣？細問下原來是她的「茶記」好友助攻，因此不論老中青，朋輩的力量確實不容小覷。倒數第一針的日子，正是第五波疫情之始，每天看着確診數字不斷上升，大家都忐忑不安，感恩終於熬到「天下第一針」的日子，順利完成接種。
接着的一個月疫情達至頂峰，不幸弟弟確診了，病情反覆，一場漫長的家居隔離戰開始，照顧重任遂落在同住的妹妹身上。我作為後勤補給，每次回家，急急放下物資，不便久留，和家人匆匆一瞥，遠隔重山的問候，看着母親坐在床沿，憂心忡忡，掂掛着房中患病的弟弟，也記掛着我們。我鼻子一酸，連忙別過頭來道：「媽媽，明天見。」
第十五天，家庭群組終於傳來「一線通」的喜訊，母親和妹妹力保不失。因為母親接種第二針的日子是在弟弟患病期間，所以要另約日期。怎料，當天母親身體不適，只好再度延期。豈料，她以路途遙遠，不想舟車勞頓為由，在接種當天又要求再度延期，於是我們提議預約上門接種，她堅決回絕。母親性格剛烈，説一不二，不能硬碰，妹妹多次因為打針問題和她鬥嘴，不歡而散。高壓政策不行，那就轉行懷柔策略，幸運地，她家附近有一間私家診所提供接種服務，於是我每天和她通電，掌握她的身心健康指數，伺機行事。與耄耋之年的母親溝通是一門學問，她時而是精靈的母親大人，時而是懦弱小孩。一天早上和她通電閒聊，特意把話題扯到自己童年打針的趣事，為母後如何半哄半騙女兒克服打針的恐懼，理解母親揮之不去的焦慮⋯⋯「媽媽，不用怕，我陪你。」
我挽着母親乾癟的手，緩緩步出診所，母親露出了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