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分享】阿仔餵老豆飯

文：安姑娘

林伯的慢阻肺病到了晚期，反覆氣喘多痰、咳嗽便秘、口乾失眠、水腫乏力、無氣講話、易跌無食慾……一入院時就要求安樂死，然而不適徵狀稍受控制，就不自覺斷了片，來回了人間。

長子在林伯入院後差不多一週後才可以來。他的頭髮蓬鬆稀薄，夾雜不少灰白頭髮，身穿啡灰軍綠皺啞的棉質舊T恤、四個骨藍褲，褲脚有些散口，踏著一對布鞋。縱使他的衣飾不似二弟三弟亮麗，可是說話時雙手交叉胸前，彷彿是林家代言人。
家人問過的，長子再問一次：「你們這裏點解無駁機睇住病人的心跳、血壓、血含氧量？點知情況？你們會在佢死前幾小時通知家人嗎？」
「同樣的問題，你兩位弟弟在林伯入院第一天已經問了，一家人就是會異口同聲關心同一個問題。」我微笑反問：「林伯轉過來紓緩科之前，是駁住那些監察儀器的嗎？」
「是呀！駁住很多的。」
「怪不得，林伯過來之後……」我簡略地總結了林伯這幾天接受的治療和情況，然後說：「你們見到他，聽到他說比之前舒服了，那就算賺了。但是他的病其實沒有好轉，相反要有心理準備，可以很短的時間內急轉直下，講緊是半小時、一小時。」
我望着長子雙臂交叉看着睡著的林伯，不發一言。
「一下子交代那麼多，你接受得了嗎？」我問。
他點點頭。
「可幸是林伯對那次斷片的經歷，沒有印象，亦無不適。只說想快些就走，不想拖拖拉拉。」
長子靜靜看住林伯。

晚飯時間，林伯戴著氧氣管，坐起來自己慢慢吃，長子在旁。
林伯突然開口：「你餵我。」
「你自己吃得好好的，你自己吃吧！」長子答。
我剛好在旁餵另一位病人，就放下碗和匙，走到林伯旁端起他的食具，一邊餵一邊解釋：「有時一個人真的會累到連進食的匙都不願提起，難得林伯有點胃口，只要半匙半匙，待他咀嚼完，吞掉後，主動張開口，就可以慢慢放入另一匙。要讓他專心食，不要傾計，否則容易嗆。」
長子示意明白。
「你試試看，我餵隣床，會看到你們的。」
林生很快就掌握了怎樣餵林伯。我開玩笑：「不知道你小時，林伯有否餵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