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銀
小可的丈夫有一晚突然昏迷,後來因腦瘤復發而離世。住院過程中醫護人員沒有清楚告訴小可丈夫的病情,小可很憤怒,認為病人知情權受捐。現在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就是她的女兒。
女兒是唯一的理由

小可的丈夫才四十出頭,突然昏迷,在醫院再沒醒過來。女兒剛三歲,小可流著淚,一步一步地撐著過。

「去年五月十一日是很奇怪的一天。」小可平靜地說。她本來是工程師,近年轉往社福界做管理工作,那一天發生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婆媳關係,小可和丈夫冷戰了幾個月,那天女兒的家教會有講座,主題是快樂家庭,她聽了很釋懷,自覺終於能夠體諒丈夫。「那天下午本來買新車要簽約,丈夫工作遲了,沒來得及去,於是改為一家三口去吃飯。回到家裡,丈夫還切了一個橙給老爺吃。」小可坦言兩人結婚三年多,之前丈夫完全是宅男,從沒試過切水果,婚後才開始改變。

整晚的氣氛很好,女兒跟奶奶睡了。兩夫婦很久沒親熱,這晚過得很溫馨。

半夜出事

突然,丈夫在流冷汗。

「我很驚訝,明明剛剛還在『劇烈運動』,怎樣突然不舒服?」她拿了胃藥,丈夫說沒事,她就睡了。丈夫平時很健康,很少生病。半夜三點,她半夢半醒中發現丈夫仍然在流冷汗,嚇得醒過來,丈夫開始嘔吐,她馬上報謷。救護車很快來到,半小時內送到醫院 — 可是沒有腦科醫生,要轉送急症醫院。

丈夫起初還能說自己的名字,接著陷入昏迷,清晨六點開始做手術。「醫生說他爆血管,右腦很大範圍,我很害怕,上網找資料看右腦是控制甚麼,又打電話找曾經中風的朋友。當時只想準備好之後如何照顧,以為兩三天後就會醒來。」小可沉重地說:「由頭到尾,醫生都沒告訴我們是甚麼事。」

手術後,醫生說有不正常的組織,要化驗,之後就一直推說要等報告。「我們正式見了醫生三次,都不說是甚麼事,只是說範圍很大,建議我們放棄,拔掉呼吸機。」可是出事前丈夫明明如常上班,從沒說過不舒服,家族也沒有人這樣生病。小可想找中醫朋友來針炙,醫院說要申請醫院聯網的中醫;想把丈夫轉去私家醫院,可是丈夫插著呼吸機不便移動。

難以知情

「我終於要大發脾氣,醫院才給我丈夫的X光片。」她痛苦但平靜地說:「看了,我也知道甚麼都不用做。」她從手機亮出那張X光片,右邊一大團白色。護士私下說化驗出來的是「很惡的腫瘤」,就算這次沒出事,一年內也會去世。

第四次跟醫生見面,說病人很大機會死於併發症,或者腦部的腫瘤再爆,問萬一心臟停頓會否做心肺復甦術。小可回答不做。然後,丈夫第二天就走了。

「我覺得醫護人員一直都知道時間,但由頭到尾都不告訴我們。」她天天在醫院陪丈夫,瞪著那些維生指數都很平穩,丈夫像睡著一般。那天中午探病時指數只是微微下跌,下午兩點護士就打來說不行了,全家人趕過去,當晚丈夫離開。這是出事後第二十七日。

「為甚麼我們這些最親的人,會被醫生放到最後呢?我們也有知情權,很生氣,但很無奈。」

唯有女兒

喪禮後,家裡立了丈夫的神主牌,骨灰龕暫放在長生店。「奶奶天天對著神主牌說話,我就不時對著骨灰龕說話,大家都當丈夫在面前。」小可說女兒才三歲,她找社工幫忙解釋。

「女兒會說,爸爸上了天堂啦。」她覺得女兒可以接受,而兩位老人家也有自己的方法:「鄉下傳統人死了要問米,奶奶找問米婆,那女人叫了丈夫上來,開口便說『阿媽我好掛住你!我沒甚麼留下,就是一個女兒,你幫我好好照顧。我太太好叻、好本事,會把女兒帶得很好。不用擔心我,你給我的東西都收到了。』老人家很受落。」

小可坦言自己只是因為女兒而繼續活著,每逢結婚、拍拖等等紀念日,她都受不了,一定要離開香港幾天。每次都會買兩包丈夫喜歡的香煙,放在神主牌前,疊滿了,就拿去長生店,在丈夫的骨灰龕前燒掉。

「人可以隨時走掉,以前跟老爺奶奶關係不好,現在倒多謝他們照顧一家。」小可說:「如果沒有女兒,我一定崩潰。我喜歡看到女兒對生命很認真、很積極,我很想看她將來長大,這是我貪戀世界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