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到八十多歲的蘭姨,雙手握著橫跨病床的床邊桌,定定向前望,眉心皺起,那面容彷彿定了格。
「Hi,蘭姨!」
行近蘭姨,她卻不看我,只是說:「我好驚!」
「發生什麼事?」
「我忘記了住邊!好耐無見阿女!唔知她是否在樓下!」
我回想交更時看過蘭姨的診斷和背景,心裡盤算:「她身在醫院,阿女在樓下?」於是對她說:「我聽到你現在心好慌,如果找到阿女,心會定啲,安心啲。」
「我好掛住我亞媽,好想見吓佢,唔知佢依家點樣!」
蘭姨母親若健在,可能都有 100 多歲——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我接著說:「你唔單只掛住個女,仲掛住亞媽。咁依家你最想我同你找邊個?」
蘭姨終於望住我:「你幫我找女婿呀!」
「收到。你留在這裏等我,我出去同你找女婿,你等我呀!如果唔係,我唔知去哪裏找你。」
蘭姨雙手稍稍鬆開,腰背放鬆下來靠在床背,點點頭。
我去到護士站,從病歷中確定蘭姨除了有晚期癌病,同時亦有認知障礙症。聯絡人並沒有包括女婿,於是撥通第一聯絡人大女的電話:「你好呀!請問你是XX蘭的女兒XXX嗎?」
「我是。」
「你好,我是XX醫院XX病房的安姑娘。伯母話忘記自己住邊,心很慌。好掛住阿女,又好掛住亞媽,所以想和你們做視像通話。現在方便嗎?」
「可以呀,不過你可否打給她加拿大個女?」
「我先視像你,你可以加其他親人,這樣好嗎?」
「或者等我上樓上找外傭姐姐,科技嘢佢熟啲。」
「伯母和姐姐一齊住你樓上?」
「係呀,大家有自己空間,亦方便照應。」
「你們的安排很周到。順道問一句,蘭姨的母親健在嗎?」
「她死了十多年了。」
「蘭姨知道嗎?」
「她知道的,不過近幾年時常都會忘記。不要緊,我哄哄她就可以了。」
「好的,謝謝你,亦交給你們。」
我用蘭姨的私人智能手機,接通了視像通話。蘭姨見到女兒熟悉的面孔,聽到姐姐歪歪地的廣東話口音,即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