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跟父母再說一句話,DC會說:「對不起。」
爸媽在他初中時先後離世,十多年後,內疚感有增無減:「如果當時我懂得做多一點,可能會不一樣。」
父母離婚後,DC一直跟爸爸在屯門生活:「最有印象是小一、二時,他會買格仔餅接我放學。」
「安定邨以前有很多大牌檔、餐廳,爸爸跟他們很熟,經常約朋友在那裡飲酒、打牌、聊天。」在外面玩,遇到甚麼事,去安定邨食肆就找到爸爸。「有次跟朋友玩掟石仔,掟穿頭流了很多血;過馬路時又試過被安全島絆跌受傷,都是去安定邨食肆,爸爸幫我塗藥水、貼膠布,玩得損手爛腳,他還是讓我出去玩。」
後來,爸爸開始吃不到東西,越來越瘦,常常臥在家中,也睡得不好。在DC中一的暑假,爸爸被送進醫院,他才知道爸爸患了食道癌,「他躺在床上很辛苦,無法說話,看著我。我只懂得哭,一直哭,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醫院是終站
爸爸走後,媽媽搬來跟DC生活;可是兩年後的中三暑假,媽媽因肺癌被送進醫院。「她跟爸爸一樣不肯去醫院,聽說有個舅父也是這樣,進了醫院就沒有再出來,所以他們覺得醫院是終站。」
「補習時,收到短訊說媽媽不行了。」他趕往醫院,「媽媽意識很模糊,只剩下眼珠在轉動。」DC站在床邊,看著媽媽,「我更加崩潰,一直流眼淚,停不下來,口罩都濕透了。我接受不了,不明白為甚麼他們都這樣。」
「好像失去了一些東西,我不知道怎樣說,回到家裡,很空虛。」DC沒有跟朋友提及,連學校也不知道他父母接連離世,「那時我特別不想說關於自己的事,這些不是值得說的事。」爸媽的事成了一個不願意提起、也不讓人觸及的秘密。
學校幫不了
一直到DC經常遲到,校務處問為甚麼聯絡不到家人,他才告訴學校。學校老師把消息告訴他的幾個朋友。「有朋友以為我說笑,一直說『怎麼可能』,要我不斷重複,他才覺得我是說真的。」大家都想幫忙、想安慰,DC卻說:「其他人幫不了我,這些事要自己去面對、去調整心態,其他人怎樣說都沒用,就算是社工,他沒有同樣的經歷,怎樣安慰都只是想像。」
「我上課時睡覺,夜晚回到家裡又睡覺,刻意不讓自己去想,維持了大半年。」不久社工就沒跟進,「他見我很正常,上課時沒有哭、沒有不上學、也沒有自殘,純粹只是睡覺。」社署也問過他,要不要搬去其他地方住,他一口拒絕,「所有回憶都在這間屋裡。」
對著其他人,DC總是說自己沒事;回到家裡,總是一個人在哭。「等升降機時,在欄杆邊望出去,有想過跳下去。」媽媽走後那一年,他想過自殺,「不知道活著、讀書、長大後工作為了甚麼,家裡只剩下我一個。」
大時大節,格外難受,「在街上見到一家大細,我會很想哭;有時朋友父母叫他們回家吃飯,我也會妒忌。」這種情緒近年才轉淡,「事情發生了,改變不了也沒辦法。」他無奈地說。
填詞抒發感情
「幸好我有寫詞這興趣。」DC從中二開始填詞,當時的感受也寫在歌詞裡,他將父母的事放進了《離逝》:
「如已經傷感太多/誰又想家裡獨個/不想常常只得我共我半夜消磨/朋友都愛莫能助/誰又想一語道破……」
有網友聽完《離逝》,主動跟DC發私訊,原來兩人有著相同經歷,「我們很快就聊了起來,我開始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也開始習慣一個人生活,慢慢你會發現無論發生甚麼事,生活照樣要過。」有了同路人,他也將精神放在填詞上,在網上論壇發表作品、跟網友交流、討論,再也沒有想過自殺。
2012年歌手謝安琪在「903二次創作人音樂會」上唱了DC寫的《無題》。「原來我也可以為社會付出,做一些有意義的事。」他形容這是一個轉捩點,「我希望讓父母知道我活得好、活得有意義,不再像死屍一樣活著。」
說一聲愛你
填詞連繫著DC與爸媽,這些年來,他寫了不少與父母有關的歌,「有時我會代入其他人,想像爸爸媽媽還在、想像我們會怎樣相處、又或是藉著歌詞多謝他們曾經照顧我。」在《父愛》裡,他向父母道謝:「從出世轉眼間到現今之旅/慶幸處在你幸福的堡壘/縱是偶遇挫敗我都依然受你讚許……在你這堡壘/快樂哪用追/我仍沉醉爸媽裡……」
父母均不敵癌魔,DC相信自己也屬癌症高危一族,早做好心理準備,「惟有將每一日都當作最後一日,他們最後都是叫我好好生活。」回想起父母突然離開,他仍然覺得無奈,想對父母說的話實在太多,而最重要那句早已寫在獻給父親的《心照》裡─「就來聽我/說句一聲/愛你」。
「我希望讓父母知道我活得好、活得有意義,不再像死屍一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