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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雲與父母關係親密,時常內疚自己因為工作關係沒有陪伴在母親身邊,母親離世後他選擇將人生重心放回照顧父親上。
陳志雲 願做一世裙腳仔

商業電台首席智囊陳志雲曾受貪污官司纏擾七年,人人以為那是他人生最艱難的時刻。

「怎可能?我人生最艱難的是媽媽走了,而我是裙腳仔,百分百的。」陳志雲說。

陳志雲在聖芳濟書院讀到中二,仍由媽媽帶着上學;會考那年,媽媽陪他逐個試場探路。高考期間,媽媽把午飯帶到試場,看著他午睡一會,再把他喚醒繼續考試。

他於1981年在香港大學英國語文及比較文學系畢業後當上政務主任,以藝名「韋家晴」兼職港台電視節目旁白,仍然跟父母同住,每月薪水交給媽媽,再向媽媽支零用錢。1990年,媽媽心臟病發猝死時,陳志雲三十二歲。

「我們這樣close(親密),不要說感情上的依托,連生活上的依托都全給她,
經理人喎,她離開我,我點算?」

母親死訊之憾

但比這個死訊更殘酷的,是像巨石般直壓他胸口的罪疚感。

媽媽患有心臟病、糖尿病和高血壓,陳志雲經常陪她覆診。八十年代中,他獲港英政府保送英國牛津大學進修,再派駐香港駐倫敦辦事處,才算初嘗離開雙親生活。

那次媽媽由菲傭陪着覆診時,不依醫生勸告即時住院,結果坐的士回家途中心臟病發猝死,兩母子從此永訣。

「如果我不是去了倫敦工作,如果我在香港,我一定繼續陪她覆診,她一定不會這樣扭計。我經常覺得是我連累她,令她離開了我。」

這是他一生最大遺憾。

以前他一家三口一頓飯吃兩句鐘,連身後事都搬上飯桌嘻哈一番。有次媽媽叮囑各人務必在她的靈堂守夜,理由是她怕鬼,給陳志雲搶白:「妳都做鬼,還怕甚麼鬼?」媽媽不願大家火化她的遺體,理由是她怕痛,又給兒子搶白:「死了還怕甚麼痛?」

那時大家沒想到,這些嬉笑怒罵真的成了媽媽喪事的指引,陳志雲在靈堂終夜陪着亡母,讓她在天主教墳場土葬。

相依為命十五載

他因失去至親而體會生死無常,因此下了一個決定:回倫敦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後,即向政府申請調回香港。

從此他跟爸爸同住,就算公務飯局也在家裡設宴。兩父子去過菲律賓和台灣旅行,也跟過旅行團遊南非和埃及。陳志雲形容自己在公司長袖善舞,私下卻不喜應酬,但爸爸總像花蝴蝶般跟團友們稱兄道弟。「跟他去旅行好易,反正我們本來同住,去旅行便各自一間房,因為他的鼻鼾聲好大。」

爸爸有個很潮的英文名Jimmy,獨自經營一間印刷公司,印的多是毛利極低的學生刊物,但因為享受跟年輕人交往而不肯退休。每逢有親朋戚友追問陳志雲的婚事,Jimmy必是第一個挺身捍衞:「他結不結婚與你何干?幾時結婚與你何尤?」

自媽媽走後,陳志雲父子在同一屋簷下相依為命十五載。2005年,爸爸確診了肺癌,有時食物剛嚥下便嘔,仍然樂意跟兒子遊台灣,但其實他有個更大的心願,一直沒敢說出口。

鬥快說出口的愛

陳志雲的籍貫是廣東省雲浮市。爸爸以前會回鄉祭祖和出錢建屋,偏偏兒子最怕跟一大伙親戚榻於祖屋裡。他幼時兩度回鄉之後,從此對父親的邀請一一婉拒。父親老來常想修葺祖墳,但明知兒子不願回鄉便不再開腔。

直到爸爸患了肺癌,陳志雲主動提出陪他回鄉修墳。

「我知道那是他的心願便提出來,還要趕在他提出前說出來。如果因為他要求我才做,那是因為責任和義務,但如果out of love(因為愛)去做,他會特別心。」

肺癌病人的生存時間很短暫,爸爸很快長臥在法國醫院的病榻上。那時陳志雲是無綫電視總經理,乾脆帶着電腦到醫院工作,偶爾跟爸爸插科打諢,他問這間醫院好嗎,爸爸答:「不錯啦,護士挺漂亮」;他問爸爸可認得某位來探病的親戚,日漸消瘦的爸爸嬉皮笑臉答:「不如你先問他認不認得我。」

陳志雲不論以前在無綫或如今在商台,職位都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他說一生人最驕傲的其實是家事:「我自投身社會以來,一直跟父母同住,媽媽走了便跟爸爸住,但不是我照顧他們,而是他們照顧我、陪伴我,爸爸就算在病塌上也給我很多歡樂。」2005年,爸爸肺癌去世那天,正是陳志雲四十七歲生日。

當父母變成嬰兒 

陳志雲對雙親的記憶鉅細無遺,例如他兒時生病,爸爸牽着他的小手由尖沙咀坐船往中環的診所;某次他怕考試肥佬遭父責難,媽媽護着他躲進被窩裝睡。記者原本以為擁有「韋家晴」感性聲線的陳志雲,也許訪問不久便會落淚,誰知整整一個小時的訪問中,他都溫柔地笑着回憶雙親往事。

直至記者拋出最後一道問題:「對於雙親仍然健在的人,你有甚麼話想說?」

陳志雲先是一怔,眼神開始激動:「不要怕煩,你回想自己還是嬰兒時,大小二便誰為你處理?入學問題誰為你處理?今天你的雙親可能變回一個嬰兒,無法照顧自己了,你為何不能轉過來,像他們以前照顧你般去照顧他們呢?金錢重要,但對老人家而言,你抽空陪伴他們更重要。」

他的眼眶越說越紅,淚水終究忍不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