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分享】離開之前（上)

寧養科常客的想法

文：安姑娘

印像中的阿泰已經是第四次入住我們寧養科。每次當積存在體內多餘的水份令他氣喘、心跳、寢食難安的時候，我們就會在病房相見。

他的身體徘徊在160至180磅，要待在床上，大小便都無法自理。狀態稍為好點的時候，他戴著俗稱「貓鬚」的氧氣喉，可以背靠升起的床頭，交叉翹起雙腳，一手托腮一手拈著各款小食，觀賞他最愛的美食視頻。再叻一點的時候，就可以離床坐在大班椅，由家人推著，在無障礙設施的範圍內活動。

「他最愛什麼？」

「食嘢。」

阿泰整天都在床上，最愛看，也是唯一會看的，就是各式烹調。他看著視頻裡的人們大口大口進食，彷彿就能忘卻一切苦悶氣喘、心跳心慌、二便滯留、水腫失眠的種種不適。

每次入院都重覆一貫的程序，定時的作息。在醫院，藥物由口服的轉為持續的皮下注射，視乎不適的程度，增加份量。這天阿泰按鐘求助，說氣喘難眠。雖然已經定時服用安眠藥，情況未如理想。

「再給你一些止喘和放鬆的針藥好嗎？」阿泰點頭。

「下午入院以後成9個鐘，去水針都打了，就是一直未有小便，點算？」我一邊打針一邊說：「你『殊』吓自己，好似引小朋友用厠所尿尿咁？『殊』……『殊』……」

阿泰望著我，然後笑了。「你笑啦，我講真㗎！試下？試耐D？比D時間自己。」

一個多小時後，是全部病床換褊時間。

「我仲未有小便點算？」阿泰問。

「睇睇褊先……有喎！已經有啦，家人買靚褊給你用，尿了都不感覺到濕啫。」

阿泰疲累，因為氣喘只能端坐，不時低頭淺睡。一小時後他按鐘：「好喘，瞓唔到。」「收到，再幫你打針。」

今次有止喘和安眠藥，他再過一小時按鐘要求換褊。

「好叻呀！今次大大小小都有呀！」

「好辛苦呀。唔係氣喘就大小便，好想快D可以完結。」

「剛剛上半夜氣喘穩定了一些，煩擾你的已經不是氣喘；大小便本來谷住谷住，又已經能夠排出了。要處理的只不過是換褊，處理過後就可以淺睡休息。一次又一次的辛苦總會過。」

「不過我係想可以快 D 完結呀！」

「在辛苦中的時候，好容易會有咁樣嘅諗法，不過這並不是唯一的選擇。在這種境況下我們的想法原來可以不一樣。我曾經聽過一位病友分享：『種種辛苦無可避免地要承受，可是一定會成為過去，不如發願：讓我去代替至愛的親人和其他同樣在病苦中的生命，承受和分擔這些辛苦吧。』」

阿泰望住我無出聲。「我覺得那個病人好勁，不過這個諗法本身不會令辛苦增加，而是令日子易過D？有意義D？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