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後才開始的事】紅事白事

紅色、白色、黑色，還有更多不明不白的灰色，斑斑駁駁，舖滿人生路上。

由20多歲到30多歲，幾乎每年都收到紅彤彤喜帖，不是舊同學、同事、親友結婚，便是孩子滿月。這段如花美眷的年月，「紅白大賽」多是紅組勝出。

第一次到靈堂，是入職場不久，與同事們一起送別公司一位長輩，並非深交，談不上傷感。

其實，人生首次接觸白事，應該是十歲八歲時，祖母在鄉間去世。在港的親人未能回內地送殯，只記得一天清晨，天未光，姑母領著我們一家和親友們，到了一處山邊燒紙錢香燭。她邊燒邊絮絮哭說：四代同堂⋯⋯我們兄妹穿上白衫黑褲白布鞋，到底有沒一併燒掉？記不起來，只記得髪邊別上一朵藍花。

然後，髮邊換上白花，送別了爸爸。之後還有伯父、姑母、舅父⋯⋯

小時候總覺得這些長輩們很高大，充滿存在感。伯父在家族中很有話語權，領導着我們一班小輩。舅父愛護妹子，我媽有什麼都找她大哥商量。但步入中年的我，看著暮年的他們，敵不過歲月，身體漸漸衰敗。

年輕時的姑母堅強獨立，在內地結婚生子後，60年代孑然一身來港打拚，是菲泰印傭的大前輩，幫一戶人家打住家工至退休。那時，最怕這位姑母假期突襲家訪，把一個個睡懶覺的孩子敲打一番，指揮家務。但最愛姑母的小手信，一小圓罐水果糖，饞嘴的我們，連罐底糖粉也不放過。

後來，換我們探望住老人院的姑母，看見她蜷縮床上如蝦米。中風後的她只能發出𠵱啊聲，我們雖然聽不明白，但見她激動得淚流滿面，知道她是認得我們的。看老人院登記冊寫着，原來姑母90多歲了，心想：誰要這樣活至耋耄！

父執輩親友走得七七八八，近年送別的，多是公事往來的朋友。也不一定年紀大，同輩約五十歲的，因中風、心臟病、癌症、情緒病而離開的都有。每次接到消息，不無感觸，想起昔日笑語歡聲，壯志豪情。

年輕時怕應酬，怕親友碰面沒話找話。現在倒盼着生活中有喜帖來臨，為長輩賀壽，為結婚紀念誌慶，為兒女籌辦婚事，找各種因頭聚首。

生老病死，或喜或悲，人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