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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相信生離死別是尋常的事,但不等於是容易的事。」 林一峰說:「當一些東西避不開,就要學習接受,不能忘記,沒法逃避,只能成為自己的一部份。」 林一峰在十一月開入行十五周年的音樂會。他覺得自己的音樂「收歛」了,以前的歌,總有很多故事很多點子,現在放輕了。「我不再需要向別人證明自己,比較放鬆。」他說:「當你越來越成熟,就
林一峰:死亡很尋常

「我很相信生離死別是尋常的事,但不等於是容易的事。」

林一峰說:「當一些東西避不開,就要學習接受,不能忘記,沒法逃避,只能成為自己的一部份。」

林一峰在十一月開入行十五周年的音樂會。他覺得自己的音樂「收歛」了,以前的歌,總有很多故事很多點子,現在放輕了。「我不再需要向別人證明自己,比較放鬆。」他說:「當你越來越成熟,就算有很多東西想說,也會知道不是很多人想聽的。」

現在他對人處事,會問三個問題:這件事是否真實的?是否必需要講?能否仁慈一點?

「如果你見到一個人好傷心,如果她再傷心下去就會無命。你要和她說一句話——」林一峰突然語塞,半响,找到另一個比喻:一個人沒有拉褲鍊,這是真的;如果他剛好要去面試,那就有需要說;是大叫「喂無拉拉鍊喎」,還是走去一旁細細聲提點?後者就是仁慈。

他說這是從開會學到的,有些人不是很在狀態,以前他會叫停會議,可是現在他會想:可能對方剛好在經歷一些事?也許之前一晚吵架?也許突然生病不舒服?「可能仁慈的其中一個代價是效率,大家會心急,想事成,但生命有太多事是不能控制的。」他一口氣地說:「只能在這一刻盡量仁慈,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句說話,會否是你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空氣有一剎那,似乎凝住了。

安慰不是自說自話

這次訪問之前,唱作人盧凱彤去世。盧凱彤十五歲就和林一峰的妹妹林二汶組成「at 17」,事情發生後,林一峰在面書寫了非常動人的話,播了很多感動的歌。

宣佈十一月音樂會的記者會,大家都追問盧凱彤的事。「我還未做好心理準備講。」他直言。來到這個人專訪,他也壓低聲音說:「我還未ready。」

然而死亡的陰霾很大,談甚麼都會突然觸到。

「我很相信生離死別是尋常的事,但不等於是容易的事。」他終於說:「當一些東西避不開,就要學習接受,不能忘記,沒法逃避,只能成為自己的一部份。這是需要時間的。」

而當死亡臨近,要顧的並不只是自己—「我第一件事要顧及身邊的人,還在生的人。」

林一峰說在「經歷很近的生死」時,有一些感悟是看到別人如何反應。「如果一個人傷心時不斷地被問候,第一這是需要力氣去回應的。第二問候傷心的人,很多都是在說自己的事,只是想抒發自己的感情,自說自話,並沒有顧及傷心人的感受。」他神色凝重:「知道有甚麼不能說,比說甚麼更重要。」

甚麼話不能說呢?安慰傷心人的「廢話」包括節哀順變、R.I.P.……「最好甚麼都不要說。」林一峰直言:「人不一定要說話的。」

「是傳一個訊息?還是傳一份心意?重要是傷心的人,不是試圖安慰的人。把情緒丟到傷心人身上,那傷心人要按著自己的情緒,還要處理你的傷心嗎?」他一疊聲地反問。

在中美洲種辣椒

林一峰這陣子住在中美洲,因為他很喜歡吃當地製造的一種辣椒醬。

辣椒醬背後的婆婆Marie Sharp今年七十八歲,仍然每天去自己的辣椒醬工廠,守住品質,雖然廠內已經機械化,但最少會請十五位當地的婦女,讓她們有工作機會—因為婆婆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那辣椒醬是很有層次的辣,我好鐘意!」林一峰特地來看這婆婆的工廠,愛上這地方,於是租下房子,門外也種辣椒。

林一峰一直沒停止旅行,這幾年更是不斷搬家,由美國不同的州份、歐洲,間中飛到亞洲不同地方,再來到中美洲,新歌《出走》的MV,幾乎每個鏡頭都在不同的地方拍攝。「我只是把在香港租房子的錢省下來,租金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他提起十年前的一件事:

在杜拜機場,他偶然遇到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子S。S的丈夫因為癌症在一兩個月前過身,因為丈夫說過要帶S去巴黎,但沒機會成行,S決定自己去,並且計劃接著到地中海出海半年。

「那你的房子怎算?你的狗怎算?我作為香港人當然問了很多問題。」他很記得S的答案:「我要保持游水,不然我會沉掉海底。」

保持游水—彷彿刻在林一峰的腦海,無論怎樣,他都不要停下來。

不能停止游水

旅途上他遇到不同的人,得到不同的靈感;但每兩三個月,就會回來香港見家人和開工 。「不在香港很多工作都接不到,可是每次回來,可以很投入地做事情,留在香港的時間雖然短,但有品質。」他形容自己一直在「游水」:「能量一直在流動,對的人,對的budget,就會出現,這是不能急的。」

三年前林一峰創辦眾籌平台「音樂蜂」,希望讓音樂人可以眾籌資金,專心創作。訪問之時,網站並沒有新的眾籌項目,面書專頁在五月後也沒更新。

他沒有迴避:「我對『音樂蜂』是有少少失望的。當你想開一個平台給大家做事,可是同一個行業的人不支持。不夠籌款項目,就沒法營運,我們試了三年,如果還要繼續,那只是為做而做。」

曾經林一峰很落力為同行,邀請台灣內地的唱作人來香港表演,成立「音樂蜂」—這些都是他年少時,夢想得到的資源和幫助。十五年前歌星都得靠大公司捧紅,林一峰已經成立自己的公司,製作及銷售音樂作品,舉辦不同概念的音樂會,這獨立的商業模式可以運作後,他一直想這樣協助同路人。

「現在我會知道自己是播種的人。」他選擇把重心放回自己身上:「如果這些種子能夠長大,我會很開心,可是若我不能提供足夠的養份,那綁住這些種子就很自私。」

他說,失望不是因為得不到這世界的支持,而是發現自己可以給出來的東西不足夠。帶著這份領悟,繼續做第二件事,就算失敗,也是回憶。他還是沒有停下來,但容許自己的步伐慢下來:「有些事無得心急的,不用跑,走過去也是可以的。」

天黑就休息

最近半年,林一峰每天早上都會游水半小時。晚上六點,或者七點,總是入夜後就是私人時間,不再工作。

「我四十二歲,人到中年了。」他發覺身體健康很重要,如果連自己也顧不了,那就更顧不了別人。「老是一種心態,成熟是一種選擇。」他非常肯定:「我是一個有童心的大人,我不會變老。」

音樂蜂

地產世界有「賣樓花」,「音樂蜂」的世界就是希望「賣音樂花」,讓音樂人可以像蜜蜂,有機會生產音樂蜜糖。